老张握着扳手的手顿了顿，铁锈混着机油的气味钻进鼻腔。他蹲在铁轨旁，眼前横七竖八躺着的旧枕木像是一排被时光压弯脊梁的老人，粗糙的木纹里还嵌着十年前防腐沥青的深褐色痕迹 —— 这是他亲手铺设的蕞后一批木质枕木。

       2008 年冬天的风雪仿佛还在耳边呼啸。那时老张跟着师傅在东北林场选料，斧刃劈开原木的瞬间，松脂香混着寒气扑面而来。“道木得选红松，” 师傅用冻得发紫的手指敲着树干，“密度高，耐得住火车压。” 锯好的枕木要泡进滚烫的沥青池，蒸腾的黑烟裹着刺鼻气味，呛得人眼泪直流。老张记得第一次铺设时，肩颈被枕木压得生疼，师傅却笑着说：“木头有灵性，铺得正，火车跑起来都稳当。”

       后来混凝土枕木开始出现在铁轨旁。2015 年那个闷热的夏天，老张站在机械轰鸣声里，看着笨重的预制枕木被吊车精准安放。它们棱角分明，表面还带着钢模的冰凉纹路，像列队的钢铁士兵。“老伙计，咱们要失业咯。” 工友打趣地拍着老张肩膀，他却蹲下身，用指尖摩挲着枕木上的排水槽 —— 这些沉默的混凝土块里，藏着老张研究了三个月的图纸。

       如今铁轨延伸向远方，复合材料枕木泛着哑光的灰。老张抚摸着新枕木上的纤维纹路，想起师傅临终前说的话：“枕木就是铁路的根。” 风掠过钢轨，发出熟悉的呜咽，新旧枕木在阳光下静静交替，像极了他掌纹里交错的老茧与新伤。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，老张直起腰，看见钢铁长龙正平稳地碾过枕木，驶向看不见尽头的未来。